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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苦難言─我們所忽視的男性痛苦(中)
接下來我們將從兩個電影片段，一起來想想，
面對著外在環境的變動，男人自己是怎麼應對的呢？心理又都發生了什麼事？以及所謂被忽視的痛苦到底怎麼來的？
滯留在悔恨與痛苦中的男人
在電影「海邊的曼徹斯特裡」，因為哥哥的離世，李被迫回到充滿負面回憶的家鄉，完成哥哥的後事外，還須成為16歲姪子的監護人，與他一同在家鄉生活。
無論過往的回憶，或是哥哥的離世，都是非常複雜、哀傷且難以消化的經驗，李卻從未為此表達出任何情緒，甚至從未向誰傾訴，只管把一天該做的事情做完，便躺在床上喝酒、看著電視直到入睡。
當李在家鄉遇到過去一直避而不見的前妻時，談起了導致兩人離婚的重大創傷，前妻崩潰且沉痛地向李道歉，並且提到了過往，向李傾訴「…我的心碎了，永遠無法癒合…我知道你的心也碎了，但我卻不必背負…我惡言相對，我對你口不擇言，根本就該下地獄！」從中可以體會到前妻劇烈的悲傷、懊悔，同時前妻也感受到了李的心碎，反觀李卻是在這段對話中，不斷搖頭，低聲說著「不…不…別再說了…」，並且以忙碌為由離開了現場。
兩人共同受到創傷的衝擊，反應卻是如此天差地別，更別提前妻的那句「我知道你的心也碎了，但我卻不必背負…」，不只指出李的情緒，同時也說著李好像扛下了更多哀傷，卻從未有任何的反應。
有趣的是，結束這段對話後，來到酒吧的李，便因為一個隨便的路人撞到他的肩膀，一氣之下邊揮拳揍人，這可以說是李最表達自己情緒的時刻了，而這其中的前因後果，相信大家也能理解李不是因為被撞到而揮拳打人。
不禁令人好奇，在跟前妻的對話中，李的情緒跑去哪了呢？這其中是否有些錯置或移轉？又或者他的不斷搖頭、總是無話可說是想表達什麼呢？
現在的社會中，我們也常觀察到，男性應對自身情緒的方式，似乎也變化成各種樣貌，喝酒、健身、電動和轉身埋入更多的工作與追求，這些男性，似乎也用行動調節著自己疲憊不堪的身心......。
在矛盾心情下還是想扛下一切的男人
讓我們轉換一下頻道，看看電影角頭，為了力挺兄弟，阿雄在一場鬥毆中替所有人扛下傷害罪。多年後，好不容易假釋出監的阿雄，在接風宴上，與阿雄拜把的清楓問他「你有後悔過嗎？」阿雄似乎感受得到清楓對他的關心，但他揉了揉眼睛，僅僅回應「但是做兄弟…我現在真的不知道…」，於是清楓也接著「做兄弟，今天公祭，明天忘記。」阿雄帶著複雜的表情，敲了酒瓶便把酒一飲而盡。
順著角頭老大的安排，阿雄接管了市場，也在市場中賣起女性內衣。看似升了官，卻從呼風喚雨的第一線轉為「內務」，讓阿雄非常不適應。
即便老大是為了讓阿雄有穩定的生活才如此安排，阿雄卻感覺自己的「雄風」被閹割了，進而衝動的捲入了更大的幫派鬥爭，直到自己的兄弟、老大接連在各種打鬥中重傷、甚至死亡，阿雄無法再管原先要安穩生活還是做兄弟的矛盾，只想著要報仇。
混亂之際，阿雄遇到了心儀的蕾蕾，便有了令人玩味的對話，蕾蕾不希望阿雄去報仇，阿雄只說著「兄弟的事你別管！」反倒惹來蕾蕾的不悅，回應到「兄弟出事你去扛啦！什麼話都往肚子裡吞，拜託你哭出來、罵出來、叫出來好不好！」阿雄一樣沒有回應，只是面色凝重轉頭就走。
阿雄那些無奈地搖頭、喝著酒或抽著菸，也許就像那些下班後瘋狂健身、投入更多高成就的工作的男性。其實他們想要訴說的，是很類似的情感或心聲，那究竟是什麼呢？
深陷「有苦說不出」和「說不出更苦」的困局
在這麼大內容差異的電影中卻有著不只相似，幾乎一模一樣的素材和故事被重複展演著。也許，不論文化脈絡、歷史背景，甚至不論出生於哪個國家、從事什麼工作，兩部電影共同描繪著男人的故事，且，是男人受苦、受壓力所苦、受情緒所苦的故事。
很多人會想，不過就是自己做了錯誤的選擇，需要為此付出代價，有必要把自己搞得那麼難過嗎？作為觀眾的我們也許是這麼質疑的，作為真實生活中，如果身邊有類似模樣的男性，我們也同樣充滿著困惑。
回到李的身上，可以注意到看似沒有任何情緒，總是無話可說的他其實一直難以走出過往的失落。換句話說，李不是沒有情緒，而是這個情緒好像被壓抑了，連同李本人也難以發現，直到他的前妻指出了所有。
此時，李雖然淺淺的觸碰到了自己的情緒，卻撇過頭，不願再看。也無法與眼前深愛過的前妻，擁有情感上的連結。同樣無話可說的阿雄，封藏情緒的方法也許比李來得更好也說不定，就算心儀的女性努力嘗試，阿雄也面不改色，只管投入他的械鬥。
面對即將被挖出來的情緒，他們唯一的回應「不…別再說了。」「你別管啦！」也許可以被翻譯為「你說得很對，但現在我只想離開這段對話！」然而，簡短的表達可能已經隱含著過量的無奈，甚至是無助，卻無法有更多力氣完整地表達，很高機率也代表著在阿雄和李的心中，並沒有辦法好好地觸碰和整理那些可怕的經驗，最終只剩「別再說了。」「你別管啦！」
不只聽到這句話的人覺得他們難以靠近，也許連同李和阿雄，也對於這個有苦說不出、否認、隔離情緒的自己，相當無奈吧。殘酷的是，否認、隔離或壓抑不會使情緒消失，情緒終究會以另外一種方式呈現，如同電影中他們都做了讓事情更麻煩的選擇，李在酒吧鬧事打架，阿雄在故事的最後更是悲劇收尾。
看似情緒暫時被宣洩了，但這樣的行為往往讓自己再次陷入痛苦，成了可怕的惡性循環。因此，不只是有苦說不出，同時因為說不出苦而更是痛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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